01、江湖再无宗庆后

青年挑大粪，中年蹬三轮，老年成首富。娃哈哈的传奇创始人宗庆后，还是没能躲过民间传说中的“逢九必凶”。

2月25日，娃哈哈集团发布讣告，称集团创始人宗庆后因病医治无效，于当日上午10时30分逝世，享年79岁。早在几天前，就有媒体爆出宗庆后正在ICU抢救，娃哈哈当时还回应宗庆后本人“情况稳定”。

“宗总春节前就住进医院了，情况一直不是很乐观”，有接近娃哈哈方面的人士表示，“病逝原因与肺癌有关”。据此前都市快报的报道，宗庆后春节前就因肺癌病重入院。

两包烟，三杯茶，一度成为宗庆后的每日标配。有人回忆起和宗庆后开会的经历，“靠他自己一个人就能把整个会议室抽到乌烟瘴气”。互联网上，还广为流传着一张他的抽烟照，两会期间，他作为人大代表进京开会，其他代表都在场外合影留念，接受采访，只有宗庆后手握一支香烟，淡定地吞云吐雾。

“前几年，烟瘾很大的宗总突然戒烟了，那个时候我们就意识到，他的身体健康可能出了问题”，上述人士称。2018年，在参加央视节目《朗读者》的时候，宗庆后也表示自己已经戒烟，因为戒烟，自己的生活费降了不少。

宗庆后逝世的消息传出后，娃哈哈集团员工的朋友圈也被统一的讣告刷屏了。“宗总对员工真的很好，舍得发钱，也舍得给房子”，在娃哈哈任职二十多年的老员工李魁告诉「市界」，他还记得，在他入职不久后的一次外派工作中，宗庆后就直接来找他谈话，讨论一些技术问题，丝毫没有大老板的架子。自那时后，他时不时会和宗庆后交流问题，宗庆后也一直表现得非常平易近人，与基层员工都能打成一片。

不倡导996，不开除35岁以上员工，在员工心中，宗庆后是老板界的“天花板”。放眼于整个时代，宗庆后本人还具有极为独特的意义。

从只有三个人的经销部，做到如今为地方纳税百亿的民营巨头，娃哈哈的历史就像是半部国内民营经济发展史，作为国内民营经济一路发展的见证者，宗庆后的逝世也让不少企业家对其纷纷缅怀，雷军称他是“一代传奇”，周鸿祎称他是“邻家大叔”，陪伴娃哈哈多年的经销商们，也通过各种方式对宗庆后进行悼念。阿里巴巴创始人马云发去挽联：“人生搏击四十不晚，开拓者精神；创业千难夙夜求新，企业家本色。”

在消费者眼里，娃哈哈更是一个不可遗忘的时代符号。在宗庆后去世的当天，娃哈哈位于浙江杭州市的总部大楼门口还摆满了市民们送来的鲜花、AD钙奶和营养快线，用来悼念这位陪自己一起长大的老朋友。

娃哈哈的官网变灰，宗庆后的百科资料年份一栏上，也写上了截止时间，一代布鞋首富，如今已辉煌落幕。

02、“好人、好父亲、好企业家”

“大器晚成”的宗庆后，在42岁那一年才开始创业。1987年，他拿着5万元，创立了杭州市上城区校办企业经销部，1991年，宗庆后组建娃哈哈集团，随后，AD钙奶、营养快线、娃哈哈纯净水等产品应运而生。凭借着联销体这样的精准营销，娃哈哈迅速发展壮大。

宗庆后用三十多年的时间，将一个只有3个人的经销部，做到了拥有187家子公司，近3万人员工，年营收超过500亿元的大型集团。从小苦出身的宗庆后，也依靠他的饮料王国，在2010年、2012年、2013年，三度成为中国首富。

即便是国内饮料市场竞争激烈的2023年，宗庆后还是以1000亿元财富，位列《2023胡润全球富豪榜》第121位。“我不介意被人称作首富，也不怕当首富。”他曾说。

变成富豪后，宗庆后还是保持艰苦奋斗的状态：仍脚穿布鞋、买几十元路边摊的衣服、坐二等座。据说，他每年生活开销不超过5万元。

宗庆后白手起家的故事，被外界反复提起无数次，但少有人讲明白他成功的原因。宗庆后却很清楚，他将其归结为：专注主业，小步快跑。所谓“小步”，是指在决策上要小心谨慎，小步扩张，发现不对立刻撤退止损；“快跑”是指机会一旦出现，就迅速行动，把握机遇，不能犹豫。

在宗庆后去世的新闻下，有网友评论称，好企业家、好人、好父亲。这九个字，浓缩了宗庆后的一生。

跟宗庆后打过很多次交道的一位媒体记者如此形容宗庆后：这位浙商大佬，永远是一位和蔼长者的样子，乐呵呵的。

宗庆后讨厌形式主义，哪怕带有荣耀意味的也毫不例外。

他曾拒绝英国女王和首相的宴请，“没什么意思。”他曾对媒体提到。宗庆后觉得有意思的，是做一个好企业家，一个能改变人命运、给社会带来回报的企业家。宗庆后将企业做起来，自己先富裕后，便通过“做善事、帮助别人致富”。

从2000年起，娃哈哈每年出资帮助下岗职工、困难家庭等。2022年，宗庆后还获得浙江省慈善奖“个人捐赠奖”。这个浙商大佬还关心国计民生的问题。他在担任全国人大代表时，提交的议案和建议高达197条，议题包括发展实体经济、三农、食品安全，房地产、教育、医疗、收入分配、大气环境治理等。

宗庆后还是一个好父亲。他不把爱放在嘴边，但一言一行皆流露出对女儿的爱。女儿宗馥莉想做的事，哪怕与他理念相冲突，宗庆后也会默默支持，比如宗馥莉在2019年，换掉了娃哈哈的长期代言人王力宏，只因为宗馥莉认为“王力宏年纪大了。”对此，宗庆后举双手赞成。

哪怕外界对宗馥莉的流言蜚语不断，宗庆后从不吝啬对宗馥莉的肯定和赞赏。“她的管理能力比较强，比我还厉害”“很勤奋，做事的独立性很强”….诸如此类的评价，不胜枚举。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句话也体现在宗庆后身上。为了宗馥莉当好娃哈哈接班人，从很多年前开始，宗庆后就在做“扶上马送一程”的事。

宗馥莉从美国大学毕业后，就被宗庆后放到了基层——娃哈哈的子公司宏胜饮料历练一番，再慢慢地进入娃哈哈集团，直到2018年，宗馥莉进入娃哈哈管理层，出任集团品牌公关部部长。2021年，宗馥莉以集团副董事长兼总经理的身份，作为娃哈哈集团接班人开始走上前台。

尽管此时娃哈哈旗下三分之一的企业，都交给宗馥莉管理了，但70多岁高龄的宗庆后，并没有当甩手掌柜。他仍然参与集团事务，并代表娃哈哈出现在大众面前。2023年，在与《央视财经》的对话中，宗庆后表示，“让年轻人在前面冲锋，我在后面看着，走偏的时候扭转一下，出点主意。”可以说，无论什么时候，宗庆后一直是宗馥莉的定海神针。

对于宗馥莉接任娃哈哈集团后的表现，宗庆后曾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肯定，认为宗馥莉近年来越发成为一位成熟的企业家，对女儿独立管理公司表现出满意的态度，“我认为她做得还不错。”

也或许因为父亲的绝对支持，宗馥莉曾在公开场合说，“我不介意别人叫我为二代，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最重要的是把自己放小，把企业做好。”

如今，随着宗庆后的离世，宗馥莉也失去了巨人的肩膀。

03、失去父亲的宗馥莉，何去何从？

出生于1982年的宗馥莉，其人生经历几乎与娃哈哈集团的发展重叠。在食品饮料行业十多年，宗馥莉深谙生产与市场一线，在企业管理上也有相对丰富的经验。

外界给宗馥莉的标签，除了“二代”，“好强”“勤奋”也时常出现。有公司员工曾向媒体回忆道，她（宗馥莉）总是第一个到公司，直到所有人都走完之后，她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也因此，宗馥莉在娃哈哈内部，被称之为“铁娘子”。

在公司发展战略和管理理念上，宗庆后曾说，“我和她没有竞争”。他们看起来彼此欣赏。但实际上，父女两人又彼此颠覆。很长一段时间里，娃哈哈集团的董事长和总经理，由宗庆后一人兼任。

娃哈哈事无巨细，都需要由宗庆后决定。然而，在宗馥莉看来，这种独揽公司大小事务的管理风格，使得管理层对父亲太过于依赖了，“每天就等着老板分派任务，才知道要干嘛。”宗馥莉多次直言。与父亲的管理理念迥然不同，宗馥莉更讲究团队作战，在严格遵守规章制度的前提下，各司其职。

宗馥莉的新管理理念，除了体现在换掉娃哈哈多年的代言人王力宏，启用王一博、龚俊等年轻流量明星代言人外，还表现在娃哈哈高调赞助2024年央视春节联欢晚会上。王力宏代言人被换事件，宗馥莉公开表示是自己的决定。至于娃哈哈赞助春晚一事，在外界看来，这也并不符合宗庆后的行事风格，大概率是宗馥莉决定的。

其实，在赞助春晚之前，娃哈哈还赞助了亚运会。种种迹象表明，娃哈哈与各类IP联动，市场营销重心向线上转移，是借此提高娃哈哈在年轻人中的认可度和曝光度，同时强化多个年龄层对娃哈哈的品牌认知。做这些事背后，有一个残酷的真相：国内饮料市场竞争白热化中，娃哈哈的产品，仍然以AD钙奶、营养快线、爽歪歪几款乳酸饮品为主，其他的新品仍旧没有爆款出现。

“新生代消费喜欢个性化的产品，娃哈哈没有满足新生代的消费需求。”中国食品产业分析师肖洋曾对媒体表示。也正因为此，娃哈哈的销售总额，从2013年开始出现首次下滑。作为年轻一代的80后宗馥莉，肩负着娃哈哈“年轻化”的重任。

在宗馥莉还是娃哈哈品牌公关部部长的时候，她就不断尝试新路线。娃哈哈一直朝着“年轻化”的方向努力：推出钟薛高联名款AD钙奶雪糕、营养快线彩妆盘、泡泡玛特联名款PH9.0苏打水等多个联名产品。

宗馥莉在2022年还开启了一场大改革，计划推出无糖版非常可乐、“電敬”苏打水、“入茶里”低糖饮料等产品，涵盖了茶饮、咖啡等多条细分赛道。然而，这条路走得并不容易。哈娃娃的核心群体，一直是在三四线城市。新推出的卖点较新、较小众的产品类型，与三四线城市客群并不匹配。从目前来看，矿泉水、AD钙奶、营养快线、爽歪歪，仍然是娃哈哈线下销量最好的几款产品。

尽管娃哈哈“年轻化”未成功，但AD钙奶仍然具有竞争力，其在一些人群当中仍然有市场。从孩提时代开始，80后冯思就很喜欢喝AD钙奶。然而，那个年代的十元，对冯思并不富裕的家庭来说，无疑是天价。

冯思只有在六一儿童节，这样特殊的日子里能喝到。童年记忆里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总是令冯思回味无穷。长大成年后，有了经济能力的冯思，会时不时买来AD钙奶。有了孩子后，他便和女儿一起喝AD钙奶。“喝的就是童年的味道。”冯思告诉「市界」。

无论好与坏，随着父亲宗庆后的离世，宗馥莉面对的，是远比她父亲当年面对的更为复杂的市场。因为，宗馥莉不仅仅只管“年轻化”的事，她需要带领娃哈哈，进行一场全方位、多维度的变革。除了饮料市场外，娃哈哈引以为傲的瓶装水领地，在天然矿泉水的抢战中，也在逐渐失守。

欧睿国际数据显示，2017年至2022年，娃哈哈瓶装水的市场份额，已由2017年的4.2%，滑落至2022年的2.2%。如今，没了父亲的巨人肩膀后，宗馥莉又该何去何从？

其实，早在宗庆后还未去世之前，就有专业人士指出，娃哈哈企业的经营管理，最终须回归到制度上。未来的娃哈哈，极可能是一种“宗馥莉+职业经理人管理团队”混搭经营模式。如今，在宗庆后离世的新闻下，有人也这样评论道，“希望她（宗馥莉）能找到一个好搭档。”

宗馥莉的搭档会有谁？从娃哈哈的公开信息来看，并无明显指向。娃哈哈最近的一次高管变动是：2019年，时任娃哈哈总经理张宏辉宣布退休，蔡雷接替进入到娃哈哈董事会。40多岁的蔡雷，曾担任杭州娃哈哈饮料有限公司下沙基地总经理数年。据「市界」了解，在今年初，娃哈哈曾发过一份内部文件，随着宗庆后的病情加重，宗馥莉再度回到了权力中心。

宗庆后在2021年称，正在培养接班人，改造流程，推出岗位责任制，新设两个副总经理，让女儿当总经理，而且还设了两个中心，每个片区也设总经理，整体搭建了一套管理体系。

为女儿铺垫了这么久后，该来的这一天还是来了。早在2011年，宗馥莉在一次电视采访中被主持人问到：“娃哈哈减去宗庆后等于什么？”宗馥莉的回答是：“等于零！”如今，随着宗庆后的离世，这么早就知道父亲重要性的宗馥莉，经过20年的历练，将独自承担起面向未来的重担。

（文中李魁、冯思为化名）

作者 | 陶婷 张继康

编辑 | 孙春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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