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这么多次协调会议，真的很失望”“去信访部门登记，又让我们去找宣教”“派出所连笔录都不给我做”“如果连我们都无法维权，那真的没有人能成功维权了”…… 东莞早教机构接连闭店事件中，多位维权家长向南都记者反映由于主管单位不明晰、监管存在缺位，维权时遭遇推诿。
多头治理困局显现
11月7日，长安镇回复一则金宝贝长安店闭店投诉时提到，目前该事件由长安镇平安法治办、卫健、公安、教育等相关部门开展联合调查，收集学员信息并持续关注事件。如有疑问，请联系长安卫生健康局。
金宝贝长安店诉求公开。
1个金宝贝门店就牵出4个部门。多位维权家长反映，多个部门介入有时反而让维权难以推进，各个部门还会一直建议家长自行走法律途径。
“不应该让我们自己去一个个联系各部门，而应该是信访部门受理后，为维权家长联系各部门。”维权家长指出，经过转课的家长，由于培训类型不同、培训机构地点不同，面对的监管部门可能又会有所变化。“比方说，小漾亲子游泳馆有高危险性体育项目经营许可证，是文体类的，如果转课到类似其他机构，可能又主要由当地卫健部门或教育部门管理。”
小漾亲子游泳馆闭店。
“这段时间，让我们深刻体会到各部门立案的难度如攀高峰，家长们被迫成为了那些聚众维权、野蛮无理的群体，而机构只是苦苦经营、资金链断裂的守法者。这是何等的讽刺呀!”一位维权家长感慨。
北京市京师律师事务所律师卢鼎亮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表示，多头治理可能导致监管责任分散，不同部门之间存在职能交叉和利益重合，难以形成整体的监管合力。此外，监管信息不对称也是一个问题，不同部门之间缺乏有效的信息共享和沟通，导致监管效率低下。多头治理可能导致监管分散，相互推诿，也会让消费者陷入维权困难，增加了维权难度和时间成本。
早教落入监管账户真空地带
2022年，东莞市印发《东莞市校外培训机构预收费管理办法(试行)》，全面推行“一课一销”资金监管模式，明确培训机构预收费用全部存入托管账户由第三方银行代为管理，每个课时结束并经家长同意确认后，预收费用再拨付至培训机构。
然而，维权的艰难让学员家长感到不解：既已推行监管账户，为什么早教机构还能堂而皇之地把预付款用光?就连闭店前交费，还没拿到合同，还没开始履行合同的预付款都消失不见，机构却仍然可以美其名曰经营不善，正常经营亏损。
《校外培训机构预收费办法(试行)》政策解读。
南都记者从东莞市教育局官网了解到，该办法中所称校外培训机构是指国家机构以外的社会力量和个人，利用非国家财政性经费举办的，经教育行政部门审批的，面向中小学生开展学科和非学科知识培训的机构。
事实上，多个闭店早教机构仅持有市场监管局发放的《营业执照》，并未取得教育部门颁发的《办学许可证》。在此前金宝贝虎门店一条投诉中，有关部门提醒，不要向未取得教育部门核发《办学许可证》的校外培训机构缴纳任何费用。
虎门金宝贝并未取得教育部门颁发的《办学许可证》。
11月22日，东莞市教育局回复南都记者，目前，全市持有市教育局颁发的《民办学校办学许可证》的1700 所持证中小学生校外培训机构(含学科类和非学科类)均已纳入全国校外教育培训监管与服务综合平台，规范机构收费、购课、销课、退费的管理，防止“卷钱跑路”等问题发生，有效保障了学生家长合法权益。
教育局向南都记者表示，希望通过媒体广泛宣传，提高家长意识，报名时注意核实培训机构资质，不要到无证机构报名缴费，更不要被打折、送课等营销手段影响，一次性缴纳较大金额的费用。接下来教育局还将积极探索“先学后付”收费模式，继续推广“一课一销”做法，更好地保障广大学生家长的利益。
市场监管措施有待进一步探索
卢鼎亮指出，预付费监管难以落实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较为显著的是商家违规违法成本低：对于一些规模较小或信用不佳的商家来说，即使被查处，所面临的处罚往往不足以覆盖其违规所得，这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不法行为的发生。同时也存在法规体系不完善、监管执行难度大、监管技术手段不足的问题。
近年来，一些地方已经就预付费资金托管机制建设进行了积极探索。2021年，北京出台《北京市单用途预付卡管理条例》，2023年出台《北京市单用途商业预付卡备案及预收资金管理实施办法(试行)》。深圳市市场监管局自2023年开展专项治理工作，创立“商业保险﹢数字人民币﹢平台监控”模式。
虎门金宝贝闭店。
他山之石可否攻玉?据东莞市市场监管局知情人士透露，对于各地先进经验，东莞市市场监管局也做过一些调研，但东莞的立法权与北京、深圳不能同一而语，目前很多条件还不具备，监管措施有待进一步探索。
11月15日，东莞市消费者委员会回应南都记者，对于部分机构在闭店前仍销售课程并以多种理由安抚消费者的行为是否涉及虚假宣传的问题，根据《反不正当竞争法》第八条的规定，需结合实际确定机构在销售课程过程中是否对其商品或服务作虚假或者引人误解的商业宣传，欺骗、误导消费者。
东莞市消费者委员会指出，如相关机构在闭店前存在重大经营风险，未立即停止收取预付款并提前30日公告停业信息，则涉嫌违反《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实施条例》第二十二条的规定。市消委会将保持密切关注，如发现有机构存在上述违法行为，将协同相关行政部门跟进处理，依法追究其法律责任。
公安机关已介入调查
10月22日，北京市市场监管局召开预付式经营企业闭店逃债治理新闻通气会，联合北京市公安局经侦总队通报打击“职业闭店人”全国首案。接到公安部门移转线索后，北京市场监管部门立即对2家闭店企业及3家涉案背债中介机构、2名闭店人立案调查，查处虚假登记、协助虚假登记等违法行为，罚没款合计65.58万元。
值得注意的是，该案切入点为“虚假登记”。据新华社报道，中介机构通过招募“背债人”作为“挂名”法定代表人，递交虚假登记材料、隐瞒重要事实，为闭店企业代办取得公司变更登记。经核查认定后，北京市场监管部门依法对两起涉嫌职业闭店的多个主体作出相应行政处罚，并同步撤销了闭店企业虚假变更登记事项，将闭店链条中韩某、张某、贾某等9名自然人认定为虚假登记直接责任人，自虚假经营主体登记被撤销之日起3年内不得再次申请经营主体登记。
全国首案让不少家长感到振奋。南都记者了解到，小漾亲子游泳馆、金宝贝(虎门、厚街、长安)的家长遭遇闭店后也曾投诉至市场监管局，并报警求助。
在东莞早教机构闭店事件中，虚假登记能否成为突破口?遗憾的是，事情的进展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以小漾亲子游泳馆闭店事件为例，12月5日，维权家长收到南城市场监管分局回复短信：关于东莞小体育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变更法人及备案公司高管及章程的业务程序是否存在瑕疵的问题，经核实，该公司于2024年9月23日提交了变更法人、备案公司高级管理人员及章程的业务，该笔业务申请资料齐全、符合法定形式，办理业务时系统也没有出现任何警示或受限，南城市场监管分局于2024年9月24日依法核准了该笔业务。接到该公司的相关投诉后，重新翻阅了该笔业务，暂未发现存在提交虚假资料取得变更的情况。
南城市场监管分局情况回复。
南城市场监管分局表示，目前该公司已被锁定为重点监管对象，该公司将无法进行变更及注销等相关业务。鉴于未联系到涉诉公司进行情况核查，暂无证据证明该公司有涉及市场监管局职能的违规经营行为，决定不予立案。关于反映该公司存在诈骗、漏税问题不属于市场监管局职能管辖，可向公安机关及税务部门反映。
事实上，维权家长早已报案。10月15日，东莞市公安局南城分局出具的一则回复显示，针对家长反映小漾游泳馆未提前通知的情况下突然闭馆，且涉嫌卷款跑路、偷税漏税、挪用公款等违法犯罪问题，公安机关已受理案件并进行立案审查。
11月19日，南都记者从公安机关了解到，由于情况复杂，公安机关申请延长了立案审查期限，仍在进一步调查中。
小漾家长代表收到东莞市公安局出具的《不予立案通知书》。
12月6日，小漾家长代表收到东莞市公安局出具的《不予立案通知书》，称其提出控告的10.6合同诈骗案，经审查认为没有犯罪事实，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一十二条之规定，决定不予立案。
小漾家长代表告诉南都记者，他们还将继续申请行政复议。“这条路很难，我们不是第一个被跑路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如果没有人坚持维权，类似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这一路，我们能走多远就多远。”
东莞市消费者委员会提醒
温馨提醒广大消费者，预付式消费有风险，办卡充值需谨慎理性。
1. 谨慎选择。在选择预付式消费服务时，要仔细了解商家的资质和信誉情况。对于早教、健身等高风险领域，要选择有正规资质和良好口碑的机构。
2. 理性消费。与商家签订服务合同时，要仔细阅读合同条款，特别是退费政策、违约责任等关键信息。要合理安排预付款金额，避免一次性支付过多费用。
3. 增强维权意识。如遇商家违规行为或服务质量问题，要注意收集和保存相关证据，及时向市消委会或相关行政部门投诉举报。
4. 关注市场动态。及时关注市消委会和相关行政部门发布的预付款消费提示警示，了解市场动态和风险信息。对于即将闭店或存在经营风险的商家，要谨慎选择或避免消费。
采写：南都见习记者 李晓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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